红色文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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上的都信面相，或多或少會相面。6文濤也不能免俗。林祝一的面相不是他喜歡的。山根雖高，但起點低。鼻樑雖高，但側看有駝峰。眼睛雖大，上眼瞼雖微微遮瞳孔，看著無精打采的。這是天生聰明卻又多憂思，看著好說話，實則叛逆又清高。他瞧著林祝一，像是看一朵開蔫了的喇叭花。

由著6茶雲引薦，兩人寒暄了幾句，便都落座吃飯了。飯是阿姨煮的，六菜一湯，另有甜品酒釀圓子在鍋里燉著。

6文濤問道：「小林，聽說你是小雲的同學，不知道你是什麼系的？要畢業了嗎？」他夾了幾片醬肉，切得薄薄的放在盤子裡，肥瘦均勻，面上泛油光，又撒著些蔥花。「你也吃，阿姨的醬肉做得不錯的。」

6母小聲對他說：「你少吃一點這個，上次醫生都說了你血脂高。」

6文濤不耐煩道：「不要緊的，一塊兩塊不要緊，每天吃才不行。」

林祝一平靜道：「統計系，休學了。」

餐桌上的氣氛稍稍頓了頓，只有6茶雲照常往碗裡夾鴨肉。

6文濤問道：「辛辛苦苦考進去不容易，你怎麼就輟學了，是要創業啊？還是不滿意要重考？」

「是病休，我得了抑鬱症，不能受刺激。」

鏡片後的一雙眼睛審慎觀望著，「你怎麼就抑鬱了？看你這樣子也沒什麼值得煩惱的。」

林祝一在心裡想著，都是拜你的好女兒所賜。扭頭望向6茶雲，恰巧她也看過來。四目相對時，林祝一偷偷在桌下把沾了油的手指蹭在她的白毛衣上。他心裡暗爽，面上仍是無表情，淡淡道：「就是突然有些事想不通了。」

6文濤道：「倒沒有冒犯的意思。就是單純想問問，最近這麼多人得這毛病，說來說去也沒說清楚是怎麼回事。既然你得了病，那你說說，這抑鬱症到底是什麼感覺？」

「感覺到一種自我保護。」

「怎麼說？」

「得病後徹底放棄自己，徹底客體化自己，由此重成為生活的主導。」

6文濤從喉嚨里擠出一聲笑，「這話好笑了，這種破罐破摔的態度，怎麼好像從你嘴裡說出來還很值得肯定。」他又夾了一塊肉，用醬汁拌了飯。

「因為我覺得世界上本就沒有意義。徹底放棄也沒什麼大不了。」桌上人都在吃，唯獨林祝一的碗裡依舊空空如也，好像他上桌只是為了說這一席話，「世上沒有近百年而不經風雨的樹木，也沒有近百年而不經傷痛的人。人的歡愉與幸福都是一時的。青春貌美，則韶華易逝。愛侶纏綿，則離別將至。位高權重，則隱患暗藏。與其淒悽慘慘，戰戰兢兢，不如索性一無所有，反而落得乾淨。」

桌上的人面色都沉了沉，6文濤往碗裡夾了蝦，忙著用筷子剝開，頭也不抬道：「你不覺得自己想太多了嗎？你的悲觀厭世是不理性的。」

「我倒覺得樂觀才是不理性的。」

「這蝦咸了，回頭和阿姨說一聲。」6文濤扭把剩下半隻蝦夾出碗，扭頭對林祝一道：「說句不客氣的話，你這就是小知識分子的無病呻吟。覺得世界上只有你懂這些道理，只有你看得清世界。別人都是渾渾噩噩，就你最豁達通透。我看屈原死了這麼久，汨羅江也照樣流。」

話音未落，6茶雲撲哧一笑。6文濤急忙道：「你笑什麼？」

「難得看爸爸您急了。」

6文濤呵斥道：「那是你帶來的朋友不像樣。而且我和你們小輩有什麼可以急的。我沒急。」

6茶雲慢條斯理道：「他不像樣，您不去理他就好了。急了反而讓人覺得他說的有道理。」

6文濤嘆口氣，說道：「你們這一代真是主意大了。隨你們去吧。不過也是你的不好，你這個朋友身體這麼弱，人又這麼敏感，下次就別讓他跑來跑去，路上也麻煩。」這麼說，便是暗示林祝一下次不必上門了。林祝一會意，反倒樂得輕鬆。

突然林祝一手機鈴響，他連忙致歉，便去陽台接電話。身後6文濤嘟囔道：「這小林倒是比我都忙啊。」

打電話的是錢一多，劈頭蓋臉就問道：「你現在在哪裡？」

林祝一照實答了，「我在6茶雲家吃飯。」

「6茶雲家啊，你和6文濤檢察長一起吃啊！你小子要幹什麼啊？」

「沒什麼啊，我就想把東西要回來。」

「怎麼要啊，當著檢察長的面拿走啊？你以為這是什麼案子啊！刑事案件啊！搞不好死了三個人，你以為案件檔案檢察長不會看啊。每個證物都要拍照的，他看到的話，你跳進黃河都洗不乾淨。」

「到時候再找個藉口混過去就好。」

「你真是膽子比天大，當著檢察長的面，對一個命案的關鍵性證據扯謊，再把證物拿過來。你是真的覺得看守所里氣氛好，想在裡面過年啊，臭小子！」

「你打給我什麼事啊？」

「我打給你就是為這事。你也別折騰了，到時候把自己折騰進看守所。我仔細想了一下，這東西其實也沒那麼重要，拿回來估計也沒用，上面的痕跡都被你破壞過了。」

「這是兩回事，就算沒用，我也要拿回來。」

「你小子怎麼不聽勸，我說。」

林祝一不置可否，索性將手機關機。

林祝一剛回桌，6文濤便要走。他有檢察院事要處理，同6母簡單交代了幾句便往外走。恰好此時，6茶雲也起身，從房間裡拿了先前的玩具熊，遞交給林祝一，「這是你要的東西，別再弄丟了。」